07.01
本文作者:孙 亚飞
当生活变得简单的同时
如今我们的生活中可以说不能没有塑料,无论中国的偏远山区还是巴西的贫民窟,落后与贫穷或许让生活中少了很多现代化的元素,却不会改变塑料制品大行其道的事实,如今可以完全不用塑料的或许只有一些部落式原住民了。还是在纪录片《塑料成瘾》中,还是那个演员,尝试了一种迥然不同的方式起床,盖的是麻布被子,用的是木头牙刷,最终发现没有塑料的日子真的很艰难。尽管如此,在镜头中仍然可以寻找到塑料的身影——墙壁上的开关以及用于保鲜的冰箱。
塑料为何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其实主要就是前面说过的三个核心特征:轻量化、易加工与低成本。有了塑料之后,很多物品都不再是奢侈品,同时还催生出了一大类应用方向——一次性使用的物品。
在另一部发人深省的纪录片<Tapped>(中文译作《瓶装水》)中就提到瓶装水的历史源于塑料工业的进步,没有一次性材料的普及,瓶装水大概只能依靠玻璃包装,运输就成了大问题。但问题在于,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一次性用品吗?
据《瓶装水》的数据,2007年美国人消费了290亿瓶瓶装水,差不多一人一年100瓶。中国人在2012年消费了5500万吨瓶装水,折合550mL装的瓶装水1000亿瓶,相当于每人消费70瓶左右——这还只是瓶装水一项。在我们身边,很多人饮用瓶装水已是一种习惯,他们拒绝自己烧开水,也拒绝饮水机,而选择相信瓶装水是最便捷最健康的饮水方式——只是这么多PET的瓶子大多都随手丢弃了,很少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塑料的回收固然是有章可依,比如PET塑料上打上数字1,那么就确定是按照第1套方案回收,然后重新造粒用于塑料绳之类的产品,或许还能用来生产世界杯上使用的球衣——看上去不是很简单吗,怎么还会困难呢?
问题就在于所谓PET塑料瓶不仅仅是PET,为了密封及美观,瓶盖及包装使用的都是其他材料,对于回收而言这是非常不利的因素,重新造粒通常需要把这些部分去除掉。这是物理去除还比较容易实现,而那些五颜六色的瓶子中包含的那些颜填料就真的是回收的梦魇了。
比重新造粒更困难的过程在于收集,这一点在发达国家引起的问题有甚于发展中国家。类似中国和印度这样的国家,由于生产力尚有富余,即使有很多被随手丢弃的瓶子,也会有一些捡破烂每个瓶子赚一毛钱的老人或流浪汉们帮忙收到回收站,但依赖于机械的发达国家对于随手丢弃的塑料瓶就有些无能为力了,所以美国统计本国塑料瓶的回收率不足20%也就不奇怪了,远远低于全球平均50%的数字。
塑料瓶的问题不小,而塑料袋的回收问题就更大了。它们主要是由LDPE制造而成,但对于环境而言,这就是潘多拉魔盒里的邪灵,人们有能力把它们生产出来,却只能用焚烧或掩埋的方式将它们销毁——在任何一个城市,每当刮起大风的时候总能看到随风飘扬的塑料袋,它们像风筝一样飘逸,只是这种美丽背后藏着地球的哭泣。
除了塑料瓶与塑料袋,一次性饭盒与一次性软包装也是塑料垃圾的重要来源。这些一次性的物品改变了人类生活的习惯,甚至改变了很多文化。
二十多年前,矿泉水还是奢侈品,5分钱的老冰棍与1毛钱的冰镇汽水可能是很多70后与80后记忆中偶尔解馋的消暑良品,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孩子们都会背着一只水壶上学,以此解渴;在工厂最开阔的位置,往往都摆着一个巨大的开水桶,有专人烧开水,而工人们则自备茶缸;长江下游的天气闷热潮湿,自夏收季节起,家家户户清早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是烧开水,采藿香与薄荷泡茶,用来招待满头大汗刚进屋的客人最是合适……而上述这些场景逐渐都被瓶装水取代了,生活方便的同时,增加的却是环境的负担。
从科学的角度不能评判是不是复古更好,因为科学转化为技术之后首要任务就是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用苦行僧的方式解决环境问题带来的是生产力的倒退,所以对于由塑料制品带来的负面问题,科学肯定不会说禁止,也不会给出对塑料袋收费的方案,但从社会的角度来解决问题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不管如何争议,对于普通民众至少有两种做法是值得肯定的,一是我们在生活中可以尽量延伸塑料制品的使用周期,比如塑料袋没有必要用完就扔,至少做一回垃圾袋,不增加什么麻烦也节省了一些资源;二是辨识几种基本的塑料,同一类型的塑料集中丢弃可以让捡破烂的人方便地挑出有价值的塑料进行回收,减少被无辜填埋或焚烧的数量。
不过,塑料带来的直接污染还不是最可怕的问题。
塑料的另类全球化
每次离开国门,最烦人的问题莫过于忘了带电源转换插头。在我们号称全球化的今天,各国不只是插座不能统一,当听到说有人说“100度的天气很热”时我们发现度量衡不统一,当我们想买点国外土特产时发现货币不统一,连汽车靠左还是靠右也没统一,法律政体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不禁让人唏嘘原来全球化也需要求同存异——不过,在塑料行业,全球化的统一程度惊人吻合,全球的一次性塑料袋几乎都是LDPE制成,全球的LDPE采用的生产工艺基本没太大差异——而由塑料带来的负面问题在全球也都几乎同步。
即使有的地方人迹罕至,不用担心,塑料仍然可以到达。
塑料难以降解这是尽人皆知的特性,我们随手丢弃的塑料垃圾,一部分进入了垃圾站,另一部分却随着水流进入到江河中,污染了沿岸继而污染了海洋。在纪录片《塑料成瘾》中,研究者来到距离美国西海岸1000多英里的北太平洋海面,发现大量塑料在此处安葬。因为洋流特定的属性,在地球各大洋的中心区域形成了五个被称为”Jalor”的区域,相当于漩涡的中心,所有流入海洋的塑料制品最终都慢慢汇集到了此处。
海洋是全球自净能力最强的区域,阳光、海水、微生物、氧气这些因素的结合基本可以消灭各类污染物,却对塑料无能为力,而同样无能为力的还有生物体。
一些自然类纪录片也拍到了一些鸟类如园丁鸟求偶时用五颜六色的塑料制品搭建鸟窝或作为装饰以吸引雌鸟的注意,看起来鸟类对于塑料制品这种人造物品还是很好奇。然而,很多新闻报道提到了野生鸟或动物园中的鸟因误食塑料制品而死亡,大概是好奇害死鸟了吧。不仅鸟类,鱼类与哺乳动物误食塑料的事件也很普遍,它们在进食的过程中不能挑出不可食用的部分可能是误食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废弃的塑料制品正在对生态系统进行着破坏。
相比于废弃塑料带来的直接污染,这一“全球化”特征带来的危害更甚。切尔诺贝利事故之后,幸存的人们快速转移,核污染的阴霾并没有扩散到全世界,几百公里以外生活就基本照旧了。相比之下,塑料的污染不会直接致死,但因为它这种逐步蔓延的特征,全球的每个角落都不能幸免,这也是现在塑料污染普遍性的写照。
解铃还须系铃人
毋庸置疑,因为塑料制品的普及,其带来的环境危机绝非只是感性的叹息,更是一个理性的思考,所以我们自然也更需要了解该如何面对这一顽疾。
对于此,媒体人或许会说要加强宣传与引导,经济学家或许会说通过税收来调节,法律专业人士大概会支持相关立法,而社会活动家大概就会采用散步的方式来游说了吧。不过等一等,我们难道就不能找到一些科学的方式吗?
本系列提到的两部纪录片《塑料成瘾》与《瓶装水》都是对塑料工业提出深刻思考的作品,从艺术的角度来说非常成功。或许为了突出矛盾的展现,工业界人士在作品中都被塑造成了较为负面的特征——他们昧着良心,为塑料工业摇旗呐喊,提供对塑料工业的支持却罔顾民众的健康与感情。但事实是,如果没有本行业人员的努力,一切妄图解决塑料危机的尝试都没有意义,不要说什么着眼未来,连当下的问题都顾不着。
塑料行业的从业人员用了近一百年解决了塑料对人体健康的危害问题,到了现在,我们日常可以接触到的塑料其安全性都不亚于其它材料,实现这个功绩的过程当然离不开很多社会性的解决办法,但根本因素是工艺水平的提升。
随着污染问题加剧,目前塑料行业也正在发掘一些解决塑料污染的方法,最重要的两条方法是可降解塑料与降解技术。
可降解塑料的解决思路是从塑料本身做文章,思路很直接,那就是如果塑料本身可以降解不就不会那么多事了吗?在这个领域中,PLA聚乳酸是代表产品,而塑料行业的鼻祖原料纤维素也重新得到了行业的青睐,纤维素的近亲淀粉也成为大热门。但可降解塑料的想法太过美好,以至于实现起来非常困难,一方面是可降解塑料的耐用性大幅降低,其他性能也往往不能达到理想的状态,适用性不广;另一方面是造成污染最严重的PE、PP、PET与PS这些塑料,它们成本低廉,都不是短期内可能会被替代的材料。举个例子,一次性饭盒如果用PS泡沫生产,每一只成品价格可以低于一角,用PET和PP生产大概一两角,可是要用可降解塑料少则五六角,多则一元以上,餐厅的打包服务可能就此从免费变为收费(当然有些餐厅用着一般餐盒一样在收费),这自然没有什么优势。
因此近些年来,更多的力量正在研究采用什么样的技术降解塑料,让它们重新被利用。有一些塑料可以采用解聚的方式处理,例如PS,通过合适的条件可以再造苯乙烯单体,回收效率可以达到70-80%;有些塑料可以通过分解反应得到燃料,例如PP就可以在合适的条件下产出汽油;有些塑料自身不能降解,但通过加入某些催化剂就可能被微生物或紫外线降解,这类研究近来也有很多成果出现。
当然,强调科学的手段解决问题并不是否认环保志愿者们的功劳,尤其我们每个人都是环境的参与者,自然还是应当举手之劳不要随意丢弃塑料垃圾——即使有一个很会收拾的妈妈也抵御不了一群乱扔垃圾的熊孩纸,所以养成良好的习惯还是极为重要。
尾声
塑料的世界其实就是我们人类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塑料好比用亚当肋骨做成的夏娃,没有人类,这个世界仍然有金银铜铁,棉麻毛丝,但绝对不会有塑料;但反过来,没有塑料,人类现在的生活水平也要降低几个档次,两者相互依存,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两者之间的各种矛盾。这么宏大的感情纠葛远不是几篇苍白的文字所能展现,当时间悄然流逝,我们不妨时不时看看周围的那些塑料制品,想想它们给我们带来的一切享受。
尽管我本人是塑料的超级粉丝,为塑料的每一个发展都感到由衷的骄傲,但有时心里也不免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当历史车轮不断前进,有朝一日塑料帝国瓦解的时候,尽管不知道会是什么更牛的材料干掉塑料,但那个时候应该也是一场硝烟弥漫的变革。从诞生之日起,塑料一直是日常用品的象征,是低档的代名词,是很多人不乐意用却不得不用的材料,一旦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死忠像今天这般追求金属、实木、真皮的品质而不愿使用塑料制品那样,不愿替换手中的塑料制品。
(全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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