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
本文作者:量子熊猫
这本小册子有个吓人的原名:Unscientific American。著名的科学杂志《科学美国人》加上一个不祥的un,让人想起五十年代美国肆虐一时的“Un-American”,麦卡锡主义的非美委员会。
不错,这本书由两个美国作者合作完成,可不是想光谈谈科学知识,而是尖锐地讨论科学与政治。克里斯·穆尼,科学记者,关注全球变暖和美国科学政策,为多家媒体撰写科学稿件;雪莉·柯申鲍姆,科学研究员,电台D J,跨界媒体和科学研究。他们合作写作探索杂志的特约blog,就科学问题展开各种讨论,这本书就是他们的一部分成果。他们通过一系列数据,向美国公众、科学界与决策者说明,科学在美国的地位是多么岌岌可危,而科学界和政界需要行动起来,做些什么。
在中国当前的语境下,这么一本书有着别样的意义。相对于美国,我们有着《科普法》,有官方支持的一系列科学普及机构,有着比美国强度更大的理科基础教育,同时,我们没有美国那样浓重的宗教文化,科技政策也不会受到党派政治的影响。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在科教兴国的口号下成长起来的。可同时,我们也不无悲哀地发现,中国公众的科学素养并不高,每年,媒体错误的科学报道层出不穷,公众对科学界的信任也较之以往大打折扣。我们和美国有着不同背景,却共享着相似的问题。为什么?怎么办?
作者为布什总统时代的科技政策深深不安。很多美国科学界人士都将布什执政的八年当作低谷的八年,科研投入降低,原教旨主义喧嚣尘上,伪科学沉渣泛起,政界和科学界的结盟松散,公众与科学界互不信任。和几十年前不同,科学技术前所未有地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然而,科技也变得如此复杂,不经过长期训练,公众已经难以理解;甚至,细化到了科学家很难了解相关领域的地步。此时,错误的科学政策不仅让一个国家失去竞争力,还可能直接影响社会生活的许多层面。
不仅政治家需要科学顾问,需要清醒而慎重的科学政策,科学界也需要行动起来。书中提到,一些科学家与媒体合作,在大选中,要求奥巴马和麦凯恩就一系列科学问题展开辩论。结果非常有趣,因为担心就这些复杂的问题的发言成为对手的靶子,双方都不想进行公开辩论。但是媒体和科学家们持续施压,最终,竞选双方都给出了书面答复。这无疑前进了一大步,尽管还不够。
这种积极态度无疑能够启发很多中国人。尽管我们的环境在这方面恐怕是差别最大的,但是中国科学界对科学政策的缺乏讨论却是遗憾的。关注科研群体,就能看到大量针对科学政策的抱怨,但系统积极的建言还是少。去年(2011年,编辑注),饶毅和施一公两位老师合作撰文,批评国内科研现状,希望更多人能够发出声音。这是一个《自然》杂志专题报道中国科学进展的时代,我们寄希望于未来。
本书的作者也严厉地指出了科学界的一些问题,比如对于故意挑起和宗教的无谓矛盾,不重视科普,甚至对科普工作心怀鄙夷等,作者都一一给予驳斥和批评。书中提到,著名的科学家同时也是科普作家卡尔·萨根在科学院评选时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正是科学界某种心态的写照。“你的这些科普文章算什么科研成果?”一个花精力参与科普的学者不得不回答这样的问题。然而一方面,科学界从政府手中拿到大笔经费,一方面,却不愿意向公众解释科学。这种情况,造成了公众对科学家的极大不信任。以此关照中国的情况,就更能唤起我们的思考。
为什么科学界对科普的热情如此起伏?原因是多方面的。科学技术的复杂性,经常导致报道失实,和媒体打交道也需要很多技巧,使得一部分追求严谨的科学家选择回避媒体。同时,科学界对普及工作很难给予鼓励,而是经常报以象牙塔中的怀疑。再者,与公众的沟通既花费精力,又经常收到糟糕的反馈,或者如入无物之阵。以上各种因素,经常将科学家推离科普事业。
而大众媒体呢?电视媒体的商业化使科普节目时间非常短,节目也相对薄弱。平面媒体的影响力减退。网络媒体则呈现了更为复杂的生态。著名的霍芬顿邮报是近几年崛起的强大的网络媒体,它的科学版成了反对疫苗运动的重要基地。一些家长错误地认为,疫苗导致了诸如孤独症等一系列疾病,于是拒绝给孩子注射,并不断发起反对疫苗的运动。这种运动透过网络媒体,被放大和传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直接威胁很多孩子的健康。
我无意和书籍作者一起批评一家美国网站,但是这种情况,使我们深感媒体环境的复杂。从事科普工作,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如果之前科普需要的对科学知识精确的把握和一支妙笔,那么现在,恐怕还需要懂一些传播学和社会心理学了。
中国的互联网与科学研究一样,与英文世界相比还有很大差距。谣言和伪科学比美国的生存土壤更肥沃,优质信息更稀缺。过去几年,有更多人投入到了网络科普的事业中。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加入,那么,如何推进科学普及,将是未来数年被反复讨论的话题。科学界的同人读罢此书,掩卷沉思,应该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想获得好的科研环境,想改善与公众的关系,获得理解和支持,不能靠别人,只有自己发出清晰、明确的声音,敢于和善于对话。
科学离我们有多远?并不遥远,我们智能手机上的卫星定位系统在工作时,都参考了相对论。但是,科学又如此遥远,一个人需要将近十年的专业学习才能以此为业。我们的社会已经建立在现代科技之上,而公众与科技的关系正非常疏远。这很可能意味着危险。这本书,对于中国的科学界、公共政策决策者还是关心科学的公众,都是一本极富启发的小册子。希望未来我们能看到更多的讨论,毕竟,对于资源有限的地球和不断增长的人口,我们的唯一希望恐怕就是科技跑赢匮乏。
本文发表于南方都市报2012-02-26 南方阅读 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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