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BOBO

前不久，《科学美国人》和《石板书》（Slate）的撰稿人杰西·贝林（Jesse Bering）出了本新书，书名叫做Why Is the Penis Shaped Like That，可译作《那话儿何以这副怪模样》。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此类关于身体的科普著作，自然落入我的阅读兴趣。稍加翻阅，便对人体之奇妙，又增了几分自我崇拜。

在书的一开始，作者便直白无误地亮出自己的身份标签：无神论者、同性恋、进化心理学家。贝林说，自己是一个 very very very gay man，并在书中饶有风趣地写道：绝对不要问一个同性恋的性取向是什么。他打小就是个好奇的孩子，他最关心的问题，恰恰是本书的书名。早在六年级时，他就一本正经地悄悄趴在同桌一位小女孩的耳边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当我的小鸡鸡勃起的时候，为什么更像是一把弯刀，而不是匕首呢？”

美国亚马逊网站上，倒有读者认为这个名字并不讨喜，它会让本该阅读的人忽略了它，这位读者建议将书名改作Naught Science：Reflections on Human Sexuality（《下流科学：人类性行为面面观》）。当然，书名只是一个噱头，它将书中最劲爆的一面展现在你眼前，让你有阅读之冲动。此种命名法在诸多科普创作中也不鲜见，比如《大象为什么不长毛》《男人为什么有乳头》《企鹅为什么不怕冷》等。当然，国内此类重口味科普尽管需求量大，相关图书却欠缺。新兴科技网站果壳网倒是值得关注，其中的性情板块可以充分满足你的欲望或嗜好。

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茎，枝柱也，是草本植物的主干和旁支。很显然，男性身体的突起物中，唯独那话儿可享枝柱之名。我们知道，penis的意思是阴茎，可英文里勃起的那话儿则称作phallus。两个单词的区别是，penis更强调身体器官的属性，phallus则偏重于那话儿所激发的想象与象征意义。

如果你有机会一睹勃起的男根，不知你有没有疑惑过，它为何长成那副样子？按照进化心理学家Gordon Gallup的观点，那话儿是人体上最具视觉冲击力的工具，经由自然选择而成。也有观点认为，它的这副模样很可能是进化的副产品。换言之，它并非注定必须这副模样。打个比方，血液为什么是红色的？答案是，这并不是因为红色比黄色或绿色更好，而是因为血红蛋白的颜色就是红色。

作为男性射精的管路，那话儿是人类繁衍活动力的重要道具。相对身体其他部位，它是明显增大的，在勃起时有五至六英寸长，周长五英寸。拿人类近亲黑猩猩来说，即便考虑到其体形与重量，它的那话儿也只有人类的一半大。此外，只有人类那话儿的前端，长成奇怪的蘑菇头形状。其中的奥妙之处是——按照某些进化论学者的观点，龟头的伞状边缘，也就是冠状脊的存在，能最大限度地去除其他男性在四十八小时内同某位女性交欢后留下的精液，以保证自己的精液使女性怀孕。

此外，那话儿抽插的深度与强度，对去除精液的效果也十分显著。只有那些性冲动更强烈的男性，射精才更有力，才能使精液抵达女性深处，让其他具有潜在威胁的男性无法清除。这便保证了自身基因的遗传。尽管男人个个都想成为一夜N次郎，但男人在射精后会很快疲软，当然，疲软自有其道理——再度与女性交欢只会适得其反，自己刚射进去的精液会被弄出来。

深度自然与长度有关系。网络上有一项调查，题目是“世界各国阴茎长度大排行”。仅从数据而言，那话儿最长的属刚果男性，为17.93厘米，第二、三把交椅则由厄瓜多尔和加纳占据。中国人平均长度为10.89厘米，仅次于日本人的10.92厘米，而韩国人则垫底，为9.66厘米。至于美国人，则为12.99厘米。

在进化心理学家德斯蒙德·莫利斯眼里，人类是不折不扣的“裸猿”，而那话儿被誉为男性支配地位的显示。换句话说，它愈发粗大，其显示作用愈强烈。在许多雕塑、绘画中，男根被不成比例地放大，其目的正是宣示这一视觉信号。而在日常生活里，这种粗长式的生殖崇拜，则演化为各类象征物。莫利斯在《人类动物园》一书中，举出了十几种实物例子，比如蜡烛、香蕉、扫帚把、鳗鱼、拐杖、蛇、胡萝卜、箭、水龙带、焰火、塔、鲸鱼、灯柱、摩天大楼、旗杆、大炮、烟囱、火箭、光柱……总之，想象中的那话儿象征物多得惊人。

在《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贾雷德·戴蒙德眼里，人类就是“第三种黑猩猩”。理由很简单，在自然界人与黑猩猩的关系最近，基因的差异不到2%。人与黑猩猩属同一类目，而黑猩猩只有两种。因此，将人类视为第三种黑猩猩也不为过。地球上现存一百九十三种猴类和猿类，只有一种身上没有毛，那就是人类。人类身体上，有太多的独到之处。

写到这里，不妨提一笔不久前英国《太阳报》刊发的一组图片：未来的人类会是什么样。看了着实吓一跳。一千年以后，人类的身体特点是脑更小、皱纹更多、牙齿更少。由于营养改善与医学技术发展，人类平均身高达到一米八二以上。大脑变小是因为，智能化的机器人让人无需那么好的思考与记忆能力。牙齿更少是因为，人类无需咀嚼食物，只要食用富含营养的流质食物即可，而臭氧层的耗竭，使人类暴露在过量的阳光下，皮肤更加松弛，颜色会变黑，皱纹也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男性生殖能力进一步下降，睾丸变得更小。科学界曾有预测，男性可能在未来五百万年后灭绝。这个观点尽管有争议，好在与眼下的你我无关。

对那话儿的思考仅是全书三十余个身体话题里的一个。全书共分八部分，由三十三篇文章构成，是作者既往所撰写科学报道的合集。每一部分围绕一个主题展开，分别是男性生殖系统、鲜为人知的身体奥秘、脑科学、性倒错行为、恋物癖、女人的身体与思维、同性恋、宗教与心理学、自杀与人生要义等。例如：口交被扭曲的历史、脑损伤缘何使人“淫欲旺盛”、萝莉控与A片控背后的心理与生物学奥秘……

除了与下半身攸关的撩人话题外，作者对上半身的话题也十分关注。人类的思想和行为均基于局部大脑活动。因此，当大脑某个部分受到创伤或经由药物刺激，则可能出现不同的症状。以性欲为例，性欲减退往往是损伤或疾病所致，可是痴呆症、颞叶癫痫、抽动秽语综合征、额叶切除术、亨廷顿综合征等，反倒可能导致性欲严重亢进。作者在书中描述了一例 Klüver-Bucy综合征引起的性欲亢进案例。Klüver-Bucy综合征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精神障碍，其特征是视觉失认、口部探索、饮食习惯改变、对视觉刺激过度注意、平静淡漠、性欲增强等。这位此前非常拘谨的女性患者，已几乎无法将手从家里人身上拿开。在被送到医院后，她竟然在急症室里为一个老人口交。我们总是倾向于将性决策力当作 “自由意志” 的范例，而不是大脑由于某种原因决定的，这样的案例不免给我们的道德判断力带来很大压力。

贝林还对“萝莉控”这个热度不减的概念进行了一番探讨。萝莉控（Lolita complex）源自纳博科夫的小说Lolita（《洛丽塔》），用以描述对还未发育或正在发育的小女孩极度爱好的人，大多是中年男性。“萝莉”就是天真无邪的可爱小女孩，她们的身体像精灵一般，轻盈透明、年轻纯净，对他者并不设防，散发着天然的光彩。很显然，长相很萝莉的女性，在男人眼里显得更具魅力。比较科学的解释是，萝莉脸可以带来生存优势，引发人的关怀本能，引起他者予以照顾和保护的欲望，减少其他人的攻击或侵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某些研究里，这种观点就得到印证。比如说，在三至六岁年龄段儿童里，那些经常被虐待的孩子，脸庞看上去更加老成。换言之，父母可能基于孩子的外表，而形成区别对待。而那些萝莉控的男人，会认为拥有萝莉脸的女孩更天真幼齿，在家中更顺从，也更具有生育能力。

总之，此书就像是用科学调制的重口味朗姆酒，集中展现了近年来涉及性心理学、神经生物学等多门学科的最新前沿，却用幽你一默的手法成书。或许是涉及太多研究结果的缘故，这本书并不易读，带有一定的阅读门槛与限制。作者在科学美国人网站上建立了个人博客，副标题是：实验心理学家管窥人类的奇妙行为。这本书或能一解男人那话儿一副怪模样背后的科学理由，却仍惹来不少争议。Daily Beast的博客写手、同性恋者安德鲁·苏利文（Andrew Sullivan）就对此书的某些观点嗤之以鼻，比如男性是否应在婴儿时就割除包皮。苏利文的观点是，割除包皮十分不人道，会让人“残缺不全”。贝林则予以反驳道，“别以为我的男根‘残缺不全’”，割除包皮的好处显然更多。

仅浏览书中各个标题，会觉得书中的话题过于阴暗，不够积极，令人尴尬甚至难受。或许，当人类成为被观瞻研究的客体后，诸多现象的背后便是种种的不自然。平常生活里，我们无法洞悉身体的更深层次奥秘。表象化的身体尽管由内在规律支配，我们仍不习惯被称作陌生奇怪的“第三种黑猩猩”。科学探索的目的在于真相，而非以人之喜好为出发点。但当阅读完整本书后，你或有悲壮的釜底抽薪之感，只有深切懂得，才会更加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