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赵承渊

拥有敏锐的观察力（或者说视力）会带来什么好处？让我们具体一点，比方说，在你面前有两个大大的玻璃瓶，瓶中分别关着一只长约5mm的苍蝇，你能透过厚厚的瓶身，区分出哪只苍蝇的眼睛是红色，哪只苍蝇的眼睛是朱砂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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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样的人确实存在。1910年，21岁的卡文·布里奇斯（Calvin Blackman Bridges）就是凭借肉眼发现了实验动物中新出现的变异：朱砂眼果蝇，从那以后，这个原本只是在实验室里刷试管的年轻学生大受重视，立即成为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托马斯.亨特.摩尔根（Thomas Hunt Morgan ）的私人助手，并在取得学士学位后直接攻读博士学位——当然，导师就是摩尔根。

在摩尔根的实验室，类似布里奇斯这样的奇人可不止一个，例如阿尔弗雷德.斯特蒂文特（Alfred Henry Sturtevant）。斯特蒂文特与布里奇斯截然相反，他不但没有超人的视力，反倒是个色盲。另外，斯特蒂文特相当不拘小节，据说此人在面对导师摩尔根时也毫不顾忌，不但“斜倚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斗”，还把“双脚放在桌子上”，大声与导师争论。这样有性格的学生可不多见。在通常的印象里，似乎只有非常牛的人才配有如此派头。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位患有色盲症年轻人虽然不能区分果蝇眼睛的颜色，却画出了世界上第一幅染色体遗传图谱，是摩尔根实验室的核心人物之一。

手下有如此得力的干将，你就该知道摩尔根教授和他的实验室是多么与众不同了。在哥伦比亚大学，摩尔根教授可以称得上是如雷贯耳，他的实验室（又被称为蝇室，Fly-room）更是远近闻名。作为一名生物学家，摩尔根在此饲养了数不清的果蝇用以进行遗传学研究。为了收集饲养果蝇用的容器，摩尔根和助手四处盗窃了大量的牛奶瓶；果蝇喜爱香蕉，摩尔根便让助手将香蕉捣成泥并发酵作为饲料。香蕉泥发酵后的气味四散，导致临近实验室的人员怨声载道。在蝇室内，卫生状况也难以恭维：一位曾在蝇室工作过的科学家曾写道：“在这热火朝天的蝇室里工作的那些年，每当我拉开工作台的抽屉，总免不了把头扭向一边，让蟑螂有机会逃到暗处去。有一次，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摩尔根博士，如果你把脚落在地板上，就会把耗子踩死的。果然，他踩着耗子了！”蟑螂、老鼠加上瓶子内的苍蝇，中国人所说的“四害”占了三样，然而摩尔根和助手们却乐在其中，原因只有一个：果蝇是“上帝赐予摩尔根的礼物”。

摩尔根最初接触果蝇的目的并不是遗传学，而是为了研究果蝇的胚胎。然而在研究中摩尔根发现，果蝇实在是遗传学研究的绝佳物种。首先，果蝇个头很小，对生存条件要求不高，可以在相对小的空间内大量繁殖；其次，果蝇的性成熟时间很短，10天左右即可由卵发育为成虫，一年可繁育30代！这比遗传学先驱孟德尔选择的豌豆要理想方便得多；最重要的是，果蝇只有4对8条染色体，且果蝇唾液腺细胞的染色体易于观察，研究起来更为简单。

在孟德尔定律（遗传因子的分离和自由组合定律）被重新发现的20世纪初，遗传学的发展受到了细胞学的大力促进。然而孟德尔所说的遗传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家仍众说纷纭。直到有人发现细胞核内的染色体数目在配子（生殖细胞）中的减数变化后，人们才逐渐将染色体与遗传联系在一起。而摩尔根的蝇室注定将是验证和发展孟德尔理论的最佳场所。

为了得到新的遗传性状，摩尔根和助手想尽办法折磨果蝇，他们用射线照射，用温度调节，加盐、加糖、改变酸碱度，甚至剥夺睡眠，一晃两年过去了，摩尔根终于在一群红眼果蝇中发现了一只白眼果蝇。经过摩尔根的精心照顾，这只白眼果蝇终于在临死前完成了交配，把白眼基因传递给了下一代。根据孟德尔定律，红眼相对于白眼是显性性状，那么白眼果蝇的下一代必然均为红眼，实验结果正是如此。而当这些白眼果蝇的子代相互杂交后，他们的后代中不出所料地再次出现了白眼果蝇，且红眼果蝇与白眼果蝇的数目比例大约为3/1。这一实验结果无可辩驳地证实了孟德尔豌豆杂交的结果，证明了孟德尔定律的正确性。

而摩尔根并未就此止步。在实验中，摩尔根发现，所有的白眼果蝇均为雄性，这与孟德尔的实验结果有所不同。而此前人们已经知道果蝇有一对染色体是决定性别的，那么白色雄性果蝇的出现意味着决定果蝇眼睛颜色的“遗传因子”恰恰位于果蝇的性染色体上。摩尔根将这种现象命名为基因的“连锁”，白眼果蝇实际上是一种伴性遗传。

此后，摩尔根与助手又发现了粉红色眼的果蝇（非伴性遗传），朱砂色眼的果蝇（伴性遗传），短翅果蝇（伴性遗传）等新的遗传性状。在研究短翅果蝇时，摩尔根注意到某些果蝇并未遵循严格的遗传规律，出现了一些本不应出现的红眼短翅果蝇和白眼正常翅果蝇。经过仔细考虑，摩尔根认为，之所以出现这些不符合遗传规律的果蝇，是因为不同染色体基因在遗传过程中出现了互换。两个基因在染色体上的距离越远，出现互换的几率就越大。根据这种几率，便可反推出染色体上基因的大致排列。这就是基因的互换定律。

摩尔根提出的基因连锁和互换定律发展了孟德尔的遗传学说，构筑了现代遗传学的基础。1928年，摩尔根的著作《基因论》问世，其本人则被称为“现代遗传学之父”。1933年，摩尔根凭借他在蝇室内的发现斩获了当年的诺贝尔医学奖，然而他本人并不喜欢这种庄重的场合，找个借口逃避了颁奖典礼。随后他将奖金分为三份，将其中两份寄给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布里奇斯和斯特蒂文特。1945年，摩尔根病逝于美国加利福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