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Albert_JIAO

最近这些年，各地因为供电公司修建高压线和变电站引发的抗议冲突事件屡见不鲜，在网上随意一搜索，就是一长串：

北京昌平数十业主抗议高压线施工

担心电磁辐射影响 青岛业主抗议楼盘旁建变电站

广州变电站建设因是否有辐射之争受阻

南昌红谷滩“变电站之争” 新址仍遭居民抵制

成都驷马桥小区修建变电站,小区业主团结起来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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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压线一类的电力设施如此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是人们担心高压电产生的电磁辐射（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电磁场），那么科学界真的有研究结果证明这种电磁场会对人体健康产生危害吗，包括经常提到的高压线会让儿童患白血病的可能性增加？

显示有风险的研究

首先，确实可以找到一些研究结果认为高压线产生的磁场可能增加儿童患白血病的风险。很多人对于高压线辐射的恐惧和担忧很大程度上也是来源于这些结果。

例如，英国研究人员Gerald Draper[1]曾发表论文认为高压电线附近居住的儿童患白血病的可能性会明显增加，统计结果发现，居住在有高压电线的电磁辐射下的儿童其白血病发病率为700分之一，比居住在无电磁辐射的儿童发病率（1400分之一）高出一倍。在离高压线外几十米的磁场强度可以达到0.4微特斯拉(µT)，研究结论是电磁辐射强度高于该值，儿童将面临患病风险。

再如，德国1997年进行的一项调查，对比了129名患白血病的儿童和328名健康的儿童，测量了这些儿童卧室内的24小时的平均电磁场暴露强度，发现电磁场的强度与白血病的发病之间有一定联系。[6]

更多显示没有风险的研究

类似的结果还有更多。不过这些虽然都是真的，但不是故事的全部。对于高压线附近居住的儿童患白血病的风险会不会增加，其它的一些大型研究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比如，1999年12月，一项对于全英国4000名儿童癌症患者的大规模调查，发现暴露在高压线这类工频磁场之下，包括白血病在内的各种癌症的患病风险都没有增加。[4]

1997年，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一项历时8年对美国1000名儿童的研究，公布结果认为对于常见的儿童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没有发现家中测到的磁场强度大，患病风险就会随之增大的情况。[4]

1997年挪威对500名患各种癌症的儿童居住的地点在附近的电力传输线产生的磁场中的暴露强度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包括白血病之内的各种癌症与高压线的磁场并没有关系。[6]

很微弱的风险VS没有风险

类似的研究在过去的几十年在世界各地进行过很多，结果不尽相同，有的研究认为高压线附近居住的儿童患白血病的风险与普通儿童没有什么区别，有的研究认为这一风险会稍微增大，至于在认为有稍微风险的结果之中，微小的风险具体有多大，数字上也各不相同。

但一般来说，患白血病风险增加30%，50%，增加两倍，对于普通人来说看起来是个很触目惊心的数字，但这个风险值作为在人群中统计出来的得到的数值，相比于某些真的有风险的情况，比如吸烟与肺癌的关系，吸烟者的患病风险可以是不吸烟者的十几倍，发病率比较低的疾病增加1到2倍风险往往都是非常不明显的。经过粗略计算后会发现，按照这些研究结果所说，全国所有的高压线加到一起只会多增加几个儿童白血病患者。

不得不承认，稍微有一点点风险和完全没有风险这两种情况经常是很难以区分的，各种偶然的因素都会干扰研究结果，研究人员之间也会有不同意见。不过，在有关电磁辐射是否会对人体健康产生影响的研究中，大多数结果中都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有影响，高压线与儿童白血病算是一个孤零零的稍微有些另类的结果，高压线的电磁场与其它各种疾病，包括高压线附近居住儿童患其它癌症的风险和成年人患白血病的风险，结果都更加趋于一致——没有发现明显的联系。

总的来说，这些支持高压线可能增加儿童白血病患病风险的研究结果，目前并没有得到科学界广泛的采纳和认可，面对着很多的怀疑。制定电磁辐射安全标准的国际非电离性辐射防护委员会对于这些研究结果的看法是，“包括儿童白血病在内的电磁场暴露和癌症之间关系的统计结果在没有其它实验研究的支持下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来作为制定标准科学依据”。目前国际标准仍是以比高压线附近磁场强度高出很多的100µT为标准，这个标准可以完全保证不会发生目前可以确认的健康危害。

相关性VS因果性

除了在人群中进行调查统计以外，研究人员还会用小白鼠进行动物实验或者取出人体细胞和组织在显微镜下进行电磁场下的暴露，比如会把很多小白鼠放到不同强度的电磁场之下，时间从几天都几年甚至小白鼠的一生都不等，但是无论怎么蹂躏小白鼠，即使电磁场强度是普通高压线下的很多倍，小白鼠癌症发病率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非常微弱的联系也没有，与那些人群中有些许患病风险的研究结果“唱反调”。

这使得很多研究人员怀疑高压线电磁场与儿童白血病研究中可能存在的一个漏洞：只能证明“高压线附近”和“儿童白血病发病率高之间”两件事之间有关联性，而未必有因果性。什么意思呢？我们先看一个有趣的故事[2]。

美国通用汽车公司曾经收到过一个投诉，有顾客觉着他们购买的那一款新车存在一个奇怪的质量问题——“冰激淋”恐惧症。车主每天晚饭后要开车去商店购买冰激淋，有时候他会去买香草味的，有时候他会去买巧克力味、水果味的，可是他发现，只要去买的是香草味的，从商店提着冰激淋返回停靠的车里之后，车就无法启动；如果是其它口味，就没有问题。通用汽车公司的工作人员对于冰激淋不符合汽车口味的故事感觉很离奇，于是派人去调查。

如果这位顾客没有说谎，是否可以证明出“XX款汽车对于香草味冰激淋有过敏反应”的结论呢？

汽车公司经过几天的调查发现，顾客投诉的内容属实，但是，在商店里调查人员发现，香草冰激淋因为受欢迎，被摆放到了货架的最前面，去买的人很快就可以付款和取走东西，其他口味的冰激淋则需要长一些的时间。车主买香草冰激淋的时候，因为花的时间短，汽车发动机还没有完全冷却，于是有了启动问题，买其他品牌的冰激淋的时候花的时间会比较长，汽车发动机可以充分冷却。最后的真相是汽车的发动机冷却系统需要改进，跟冰激淋的口味完全没有关系。

这个故事正说明了“冰激淋口味”和“汽车不能启动”虽然表面上有相关性，但是不能说汽车不能启动时冰激淋的口味不好造成的，另有其他原因。

高压线的研究也像冰激淋的故事一样受到很多人质疑，因为研究者无法排除电磁辐射以外的其他的原因造成了儿童白血病发病率的增加，比如一个明显的事实是，高压线附近的居住区往往不会是富人区，都是些价格低廉的房屋，居住在这些区域里的儿童往往生活条件较差，各种疾病的发病率会自然高于生活条件比较舒适的儿童。

高压线VS家用电器

此类研究结果的另外一个常常被吐槽之处是，如果距离高压线有一段距离，高压线产生的电磁场强度并没有很大，即使直接站在高压线下方，强度最大也不超过20µT，这仍然只有INCIRP国际标准的五分之一。

随着距离的增加，高压线产生的磁场强度会迅速降低，不同电压的高压线情况会有所不同，根据美国测量的国内架空高压线的典型电磁场值[4]，对于电压比较高的550千伏的高压电线，在正下方的时候磁场强度可以有8.67µT，在距离30米的距离会下降到1.26µT，在距离60米的位置会下降到0.32µT，而90米的距离一般只有0.14µT。这些数值相当于什么概念呢？无论你居住在高压电线附近，还是不居住在高压电线附近，每天都要接触电脑和各种家用电器，这些电器都会产生和高压线同一类型的极低频电磁场，比如电炉在30厘米处一般的产生的磁场强度可以有0.15 – 0.5µT，洗衣机可以有0.15 – 3µT，洗碗机可以有0.6 – 3µT，荧光灯可以有0.5 – 2µT（根据德国辐射安全联邦办公室的数据[5]）。根据统计，远离高压线居住的人士，每天从其它来源接触到的电磁场强度也可以平均有0.1µT甚至更高。所以，当离高压线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高压线产生的电磁场已经可能比身边家用电器的电磁场小很多了。

而对于生活中更常见的电压低一些的高压线，比如220千伏，110千伏，甚至几十千伏的高压线，往往在距离几十米的时候，产生的电磁场强度已经下降到“打酱油”的程度了。

与这些数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新闻中看到的静坐集会抗议的人士所抗议的甚至只是距离自己居住地点1公里外的几十千伏的高压线，可以想象这样的高压线对自己产生的电磁场有多小了。

以上所说的还只是空中的高压线，很多城市中的高压电线并不是架设在空中的而是掩埋在地下的，同样电压的高压线，掩埋在地下的产生的电磁场强度又要比空中的低上一大截。另外，很多时候大家比较担心的不是高压线，而且其它的电力设施像变电站，变电站的外观看起来是庞然大物，上面摆放着各种警告标志，很有产生辐射的范儿，事实上由于变电站外壳保护作用和其它原因，变电站本身的辐射非常之小，根据英国健康保护局的数据，在距离变电站5到10米的位置，产生磁场强度只有0.02µT到0.05µT[3]，这个数值相比于大多数家中电器的辐射甚至不值得一提。事实上，变电站产生的电磁场，主要也是来源于变电站外面连接的高压电线。

结论

对于高压线产生的电磁场对人体健康是否有害，以最严谨的方式说就是：在高压线电压比较高，距离又很近（包括以最近距离站在高压线的正下方），高压线产生的电磁场仍然是在国际安全标准以内，大多数研究结果显示此种强度下电磁场不会对人体健康产生影响，少数研究认为可能与个别的疾病（如儿童白血病）有微弱的联系，但是结果没有被广泛的采纳和认可，而且这种联系是非常微弱和不明显的；如果高压线电压不是很高，有一定距离（比如几十米到一二百米），或者有其他因素（比如深埋在地下的高压线，有外壳保护的变电站），高压线产生的电磁场强度甚至可以小到忽略不计的程度，比家中各种家用电器的产生电磁场强度还要小，与不住在高压线附近的居民受到的电磁场暴露量没什么明显区别。电力设备产生的电磁场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恐怖。

参考资料

1. Childhood cancer in relation to distance from high voltage power lines in England and Wales: a case-control study, Gerald Draper
2. 破解神迹——从对香草冰激凌敏感的汽车谈起，云无心
3. Substations and Electromagnetic Fields
4. National Institute of Environmental Health Sciences，USA; EMF: Electric and Magnetic Fields Associated with the Use of Electric Power
5. http://www.who.int/peh-emf/about/WhatisEMF/en/index3.html
6. INCIRP Guidelines for Limiting Exposure to Time-Varying Electric, Magnetic, and Electromagnetic Fields (up to 300 GHz). Health Physics 74 (4): 494-522; 1998.

关于

本文首发于果壳网（guokr.com）“谣言粉碎机”主题站《高压线会导致儿童白血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