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初中毕业后何去何从？小潇暂无打算。母亲看他对电脑感兴趣，希望他今后能够从事与电脑有关的工作，比如开一家网店。小潇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五子棋选手，参加职业比赛。他的五子棋水平很不错，母亲和弟弟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不知道哪里有五子棋的正规赛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入这个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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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时，小潇需要扶住助行器，一步步挪动。助行器是一辆四轮简易推车，让他在移动时有一个支撑点。坐下时，他必须小心地保持平衡：右手先放开助行器，扶住椅子靠背，略加调整后，松开左手，扶住桌子，然后双手撑着身体，在椅子上坐好，再一点点向前挪，靠近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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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买了三年，显示器已不太灵光，开机前必须持续按住功能键，屏幕才会慢慢亮起。“父母总以为我坐在电脑前，就是玩游戏，其实我还在电脑上做很多事情。游戏能让我快乐，但没法让我充实。因为它不是现实里的东西。”电脑和互联网令现实中的沟通障碍不复存在，小潇的QQ好友有200多人，他还开了博客和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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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潇玩的是一款十年前的格斗竞技游戏。这款游戏至今拥有一小群铁杆玩家，每天在联机平台上相互较量。游戏的基本操作并不复杂，方向键、空格键、鼠标左右键，将这些键以特定顺序组合，即为连续技。由于手部动作不灵活，小潇大多数时候只是防守和闪躲，耐心地等待对手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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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格斗竞技游戏，小潇玩了九年，起初屡战屡败，“坚持不懈地被虐，被虐了这些年，技术也就慢慢提高了”。如今的小潇已是这个圈子里的高手，熟悉走位，擅长防守，会使用不同武器，发招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经常一起玩的三四百人，打得过他的，只有十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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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电脑时，小潇的左手手掌整个压在鼠标上，以指肚按压鼠标左右键。右手悬于键盘上方，食指竖直向下，如芭蕾舞演员的脚尖般在键盘上移动点击。由于难以使出复杂的连续技，与人对战时，他一般采用防守反击的策略，利用对手出招后或跳跃时的硬直时间，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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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潇关掉电脑，扶着助行器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一本习题集，放在助行器上。游戏中的他身手敏捷，健步如飞，时而贴地滑行，时而跃至半空。现实中的他必须借助工具才能站立与行走，无法疾走，更无法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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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挂着一张“手部反射区健康疗法”的挂图。书桌上，除了教材、字典和习题集外，还堆着《品三国》、《水煮三国》、《读城记》、《说幽默话做幽默人》、《闲话中国人》等课外书。一次，班主任要求大家推荐自己最喜爱的书，小潇推荐了易中天的《品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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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小潇离开生活了八年的脑瘫儿童康复机构，转至家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就读。为方便他独自出行，父母给他买了一辆电动轮椅。母亲说，你上了普校，就得认真学习，不能再每天玩游戏。小潇答应了。开学前，他登录游戏，向朋友们一一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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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小潇五点多起床，穿衣服对他来说是件麻烦事，天冷时要花半个小时。六点，母亲把助行器绑在电动轮椅背后，目送他出门。这时路上车少，相对安全。上学放学的高峰时段，校门口那条并不宽敞的马路上，总是堵着数十辆接送孩子的汽车，轮椅难以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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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的普校生活，对小潇来说新鲜而有趣，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只有周末或节假日，才有空上线玩游戏。学校门口的三四家杂货店，兼卖游戏点卡，他从未买过。他希望游戏公司多开发一些“不用花很多钱也能玩得很开心”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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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小潇把轮椅停在学校传达室门口，等待同学们下楼。虽然他没法参加运动，老师还是要求他尽量与同学们一起上体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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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小潇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楼。一位同学与他并肩而行，另一位同学帮他将助行器拿下楼，绑在电动轮椅上。在班主任的鼓励下，同学们平时不仅主动帮助他，还会主动找他聊天。谈话内容多围绕学习，很少涉及游戏。小潇说，他们玩的游戏和自己不一样，没人还在玩十年前的老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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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潇开着电动轮椅行驶在路上，汽车里的人摇下车窗看他，人行道上的一对父子，孩子好奇地问：“他的轮椅怎么自己会走？”父亲回答：“你也想那样吗？”对于这些指向自己的目光和议论，他不再介意。在公共场合与陌生人交谈，虽然口齿不清，他也不再退缩。他说这是因为自己“不恐惧了”，游戏是促成改变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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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潇打算帮朋友的手机充值，但不确定朋友的手机号码是联通的还是移动的。他穿过马路，来到附近的一家联通营业厅。这家营业厅没有残疾人通道，矮矮的两个台阶便把他挡在了外面。随后，他又转去一家移动营业厅，那里同样没有残疾人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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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的广场和公园等公共场所设有不少残疾人专用标志，不过，对于坐在轮椅上的人来说，在外活动仍有诸多不便。前往移动营业厅的路上，小潇险些与一辆电动车相撞。移动营业厅所在的商厦门前，一道高及脚踝的围栏圈出了一块停车场，普通人可以直接跨过，小潇不得不绕一个很大的圈子，才能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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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放学后，小潇自己回家。他沿着斜坡开进楼道，进入电梯，按下楼层按钮。家门口，小潇够不着门铃，只好用轮椅前后撞门。“来了，来了。”应门的是弟弟。门朝外打开一条缝，人就溜走了。“进来啊。”弟弟在屋里调皮地说。小潇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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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过来把门完全打开，小潇喊了声“妈”，将轮椅开进门。母亲帮他把助行器卸下，放在他面前。弟弟比小潇小十岁，活泼好动，见我拍照，调皮地挡在了镜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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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潇坐在沙发上，左手挥动Wii遥控器，助行器放在一边。弟弟捧了碗面，蹲在旁边，边吃边指点，“打轻一点”、“真是不够动脑”、“这局你要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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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要求小潇，弟弟在场时别玩《流星蝴蝶剑》。小潇答应了，每次弟弟溜进他的房间，他就退出游戏。“万一弟弟今后和你一样爱玩游戏，怎么办？”母亲问。“我觉得玩游戏没什么不好。除了游戏、五子棋，我也没其它爱好。”小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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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弟弟从小潇手中接过Wii遥控器，站在沙发上，用力挥舞，身体左右摇晃。他是母亲反对小潇玩游戏的原因之一：每次小潇玩游戏，弟弟就会跑来看。母亲不允许，他就反驳说，哥哥也玩，为什么我就不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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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潇的枕边放着一本奥勒留的《沉思录》。每天吃完晚饭，他就回到屋里，开始写作业。写字时，他以拇指和食指中部用力夹笔，速度很慢，时间一长，手指会疼。做完作业通常已经10点多，他看会儿书，便熄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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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缺乏系统扎实的基础教育，小潇只能勉强跟上学校的教学进度，上学期期末考试，数学、历史、地理考了70多分，语文和英语不及格。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学习兴趣。老师布置的这篇《我最佩服的人》的命题作文，他写了关羽：“作为将领，不仅要有勇有谋，坚韧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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